【文/观察者网 陈辰 董佳宁】
华为最新一代的手机芯片麒麟9000,将在今年下半年随新款手机亮相。然而,这有可能是这款芯片的绝版。今年9月15日开始,芯片代工企业台积电,将遵守美国的要求,不再为华为代工。近两年,美国政府为了“干翻”中国高科技企业,已经使出了接近极限的手段,从中兴、到华为,再到现在的TikTok,甚至是微信,就差给自己断网了。
美国的态度很明确,你做的不好,我就要求你开放,老老实实购买我的产品;你做的好了,我就对你封锁,不允许你进入我的市场,不仅是我的,还有我的小弟们的。
中国高科技企业,特别是巨头,不得不开始考虑,怎样减少对美国的依赖。华在是这方面做的比较早的,早在2004年,任正非就要求大力自研芯片。那时提出这种想法,就是天方夜谭。当时芯片设计行业,由外国巨头把持。华为这边,刚刚经历自己的低谷期,收入221亿,成立十五年首次负增长,利润也大幅缩水58%。任正非有大概半年都睡不着,一度想到自杀。
几十年来,我国一直盛行一种说法,造不如买,买不如租,不要重复造轮子,你要做的,只是从市场里挑选就够了。对于世界上绝大多数国家,也都是这样做的,安安心心地摆好自己的位置,做好自己的角色。可是有些国家,有些企业,偏偏不愿轻易认同旧有秩序,非要自己搞研发。现在回过头看,才理解了华为为什么要“上甘岭”。今天这期《懂点儿啥》,我们就从几个关键节点,来分析一下华为为什么能一直抵抗美国。
我们先来说一说海思。2003年,任正非与高管们,一度要把华为卖给摩托罗拉,与对方CEO的意向书都签好了,价格是75亿美元。可是后来,摩托罗拉换了一位CEO,拒绝了前任定下的交易。华为没有办法,必须拼命活下去。第二年,海思正式成立。
海思的前身是华为的芯片设计部门,现在单独成立了子公司。芯片这个概念比较宽泛,它是构建软件和硬件的核心“底座”,像我们用的手机、电脑、电视,机顶盒、路由器,移动运营商用的基站,都有不同类型的芯片。华为做的是芯片设计,制造还是要交给台积电、中芯国际这类的企业。
芯片设计是一项复杂系统工程,难度大、周期长。海思成立后的几年,先是做一些机顶盒、安防、基站用的芯片,然后开始转向手机芯片。2009年,海思推出第一款手机芯片,K3V1。这款芯片不算成功,因为发热量大,被戏称为“暖手宝”。此外,各种兼容性问题也层出不穷。
何庭波是海思总裁,她与团队每天都承受着巨大的压力。直到2014年,海思发布麒麟910芯片,工艺升级至28nm。纳米这个单位代表的是制程工艺,数字越小就越高级。现在市场上最高端的芯片,是7nm制程工艺,5nm可能在未来几年就会大面积出现。当时还是28nm,已经追平了高通。海思开始了波澜壮阔的逆袭,之后发布的芯片一款比一款成功。
华为基带芯片的突围,也历尽艰辛。基带芯片也是手机上用的,作用是对手机发出与接收的数据,进行编码解码。2007年,华为研发“最能啃骨头的人”王劲,紧急从欧洲调回上海。他与队友奋战近千个昼夜,推出首款TD-LTE基带芯片——巴龙700。2012年,他又发布巴龙710。不幸的是,麒麟910发布那年,王劲突发昏迷,离开了人世。
麒麟与巴龙芯片,被称作华为芯片的“双剑”。正是这个,把高通最坚固的防线,撕开了一道口子。海思一路高歌猛进,从麒麟910到麒麟990,不但在工艺上已经升级到了7nm,性能和功耗上,也比肩业内最优。
华为很早就做出了极限生存的假设,就是预计有一天,所有美国的先进芯片和技术,将不可获得。2019年5月,特朗普把华为列入实体清单。华为迅速反应,何庭波第二天就发布公开信,宣布将保密柜里的备胎芯片“全部转正”。
现在,海思攻下的山头越来越多,手机、服务器、基站、AI、物联网、路由器、智慧屏,都已经站进全球第一梯队。芯片的翻身,也离不开它们的手机。多年前,华为的智能手机主打低端机,现在是高中低端全覆盖。2019年,出货量已经达到2.4亿台,紧跟三星成为世界第二。从华为在手机上发力时,他们就开始准备操作系统。
任正非2012年说,华为需要做手机操作系统,这主要是出于战略的考虑。这比自主做芯片还让人费解。一些高管提出反对,主要就是两点,第一,能买到的,就不用再造。这还是基于对“自由市场”的理解。现在大家都看到了,我们能理解“自由市场”,我们不能理解的是美国。
第二,安卓如此普及,没有人有断货经验,没有人想象得出来。这个投入什么时候是个头?面对质疑,任正非一锤定音,“备胎”计划就这样落定了。为了这项计划,华为投入了5000多人,包括程序员、架构师和操作系统设计师。
操作系统是世界最复杂的软件,研发人员日夜连轴运转。这个几年的“备胎”项目,投入了几十亿。这些都是在没有断供压力之下进行的。在被美国列入实体清单仅仅两个多月后,华为就发布了鸿蒙系统。紧接着,又发布了“方舟编译器”,还有移动核心服务,开始逐步建立生态。
鸿蒙不止是一个手机操作系统,而是要建设成跨平台的。这在应用上适配非常广,比如手环、手表、电视等等。鸿蒙是有更大目标的,我想,这可能是某种程度上,华为领先于其它巨头的地方,就是永远在考虑死亡。在可能被卡脖子的空白领域,做好充足准备,在持平或者稍微领先的方面,更要加大力度。永远年轻,永远思考死亡。这在5G研发上体现更为明显。
2009年还是3G时代,那一年,加拿大的北电网络破产。诺基亚和爱立信开始抢夺北电核心资产,而华为盯上了北电的人,半年多时间,用三倍薪资连挖了三位高管,其中就包括北电创新实验室主任童文。
童文在北电已从事科研20余年,参与及主持了1G到4G关键技术的研发攻坚,是3G、4G框架创始人之一,北电在全球有6个研发中心,他曾主持的无线技术创新工作。另外,他在美国有100多篇已授权专利,是加拿大皇家工程院院士。
当时3G大行其道,4G还在酝酿,任正非就让童文开始研究5G。很快,童文的研发团队就识别出,将极化码作为优秀信道编码技术的潜力,并基于此进一步深入研究。2013年11月,华为宣布对5G研发投入6亿美元,渥太华中心在全球5G研发中扮演关键角色。比如华为5G的基础理论研究,就是童文带队做出来的。三年后,通过全球逾500名科学家的全职研究和协作,华为开始在5G研发上取得硕果,技术上与高通齐头并进,而且在5G标准制定上开始较量。
2020年初,全球共有2万1千多个5G标准专利项声明,华为拥有3147项,排名第一,其后是三星(2795项)、中兴(2561项)、LG(2300项)、诺基亚(2149项)、爱立信(1494项)。
华为的专利更多的是保护自己,而不是作为进攻的“武器”。但面对美国的打压,华为不得不拿起专利大棒,并把它作为“武器”。规则美国不认,专利美国总该认了吧?华为已经正式回击美国公司,通过5G技术专利来向美国移动运营商施压,而且已经收取99亿人民币的专利费。宏观层面来说,5G是数字时代的基础设施,既是物联网、区块链、视频社交、人工智能的基础,也是现代科技产业升级的关键动能。它的意义早已超出行业本身,成为赋能生产力的关键要素。
在众多打击手段效果不尽如意的情况下,美国最终通过限制台积电,试图对华为“釜底抽薪”。它是怎么限制台积电的呢?华为是设备供应商,同时也要采购无数设备,也有自己庞大的供应商、供应链,这样才能制造出自己的产品。华为的芯片设计就是这样。我们刚才说过了,华为的芯片,是自己设计的,是设计“图纸”的,但制造这一块,最强的是台积电。美国要求,向华为供货的企业,不管是哪国、哪个地区的,要注意元器件的“含美率”,就是“含有美国技术的比率”,先是要求从25%将至10%,再降到0。因此,台积电不得不宣布,9月14日后不再向华为供货。
台积电想卖都不许卖,华为想买也不能买,这就是美国规定的“自由市场”。芯片制造这个行业,也可以说是叫代工,也是一个高精尖行业,台积电是老大,三星与它旗鼓相当。大陆最好的企业中芯国际,还处于第二集团。中芯国际也是台湾人到大陆来创办的,但是经过这么多年,大陆资本已经很多了,这个咱们有空再说。
华为现在最大的挑战,就是芯片代工问题。台积电大股东是美国资本,没有任何回旋余地。三星也具备现在最高的工艺,7nm,但是提出,要华为让出全球一部分智能手机市场,这个华为自然不能答应。2020年第二季度,华为的智能手机出货量,刚刚超过三星,成为世界第一。让市场是不可能让的,这辈子不可能让的。
于是华为便与中芯国际合作。此前,7nm的麒麟990,巴龙5000,鲲鹏920,昇腾910芯片,以及5nm芯片麒麟1020,都是由台积电代工。台积电不能供货了,华为转向中芯国际,这也是一个自然而然的过程。华为还在上海西边的淀山湖,投资4000亿建设超级基地。规模不亚于松山湖总部,而且紧挨着中芯国际。华为与中芯国际分别是国内芯片设计和制造的老大,两者相互组合,有助于形成强大的联盟。
目前,华为“去美国化”,已经取得了一定进展,内置HMS服务的手机已经出现了,余承东表示:这款手机已经没有谷歌的东西。华为手机已经可以不用美国的器件,做到了完全替代。8月份,华为已启动“南泥湾”项目,意在规避含有美国技术的产品。“南泥湾”的命名,意思是“在困境期间,希望实现自给自足”。这个项目现在还有点神秘,相信它未来能给我们更多惊喜。
“自由市场”总是在强调一种叙事,就是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。这话好像没有问题,我造一个杯子,你造一幅手套,我卖烤串,你卖啤酒,我们都用钱来交易,分工交换,避免重复劳动,我们一起吃饱喝足。商品处于这个层次,自由市场是没有问题的。可是经济活动根本没有这么简单,场景也没有这么单一。
特别是当工业时代到来之后,先工业化的国家,工业实力强的国家,特别要倡导“自由贸易”,我造飞机,你造衬衫,造衬衫虽然利润低,但全球市场大,规模可以起来,那你多卖点,飞机还是买得起的,而且,最好永远是这种格局。“自由贸易”带来繁荣,带来双方的繁荣,这本来就是美化、修饰过后的结果,这是把历史严重变形的一个结论。这是另一个问题,我们有空再给大家详细展开。
华为碰到的情况还不是这样。华为碰到的,是用钱解决不了的问题。移动运营商有钱也不允许买华为的设备,华为有钱,台积电那边也不允许卖。几十年来格外大力鼓吹“自由贸易”的美国,现在就是在公然破坏自己主导的市场规则,哪怕是对移动运营商,对消费者更有利方案。
还有一点感想,我再跟大家分享一下。我在上初中的时候,我们的历史老师跟我们分享她逛商店的经历。头一个周末可能是刚逛完,回来就跟我们说。她说在柜台里,放着一排指甲刀,国产的居多,卖一两块钱,有一把比较突出,是韩国品牌,非常贵,大概是要8-10块钱。她说,你看这中国制造,连一把指甲刀,都做不过人家韩国。我到现在还记得她的表情。那个时候是这样的,我也不抱什么期待。
人们目力所及,街上跑的,稍微上点档次的就是进口车,回到家,白色家电,国产的质量一定总坏,质量好,必须得是进口货。在很长一段时间,我和我的同龄人都认定,有几样东西,无论到了什么时候,国产品牌都是做不过进口品牌的,一样是汽车,一样是手机,而且品质上不一定,但保有量,都不会在一个数量级上。那个时代并没有很远,我们想一想,就在十几年前的功能机时代,销量最好的国产品牌,跟国外品牌差距有多少?
华为为什么这么扛打?为什么这么能打?为什么这么能打了,却不被所谓的“自由贸易”接受?我们作为观察者,会有自己的解读。可是作为局内人,华为会更顽强地战斗下去,而且他们早就已经做好了准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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